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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火不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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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火不容

兩人同時擡頭對視一眼。

杜宣緣道:“此去姜州,恐怕還得勞煩穆將軍派人去查探查探。”

穆駿游頷首,道:“咱們也只能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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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慧娘收到傳訊、抵達浮州的時候,杜宣緣與穆駿游已經攜五十兵卒奔赴姜州。

因為水路暫時不通,他們走得是陸路。

一路上所見皆是百姓流離失所的場景,稻田裏滿是淤泥,有個別農民在田間清淤,他們的身影落在廣袤的土地上,猶如一粟落入滄海。

雖然每隔十裏設置了一個賑濟災民的地點,但那些地方常常空無一人。

姜州無糧——王刺史早早向山南借糧,就打下這道預防針了。

他們本是策馬趕路,可剛入姜州境內,穆駿游的禦馬速度便不自覺降了下來。

他的目光時時落在那些一身泥汙、蹲在空蕩蕩的賑濟點外,等待著有新的賑濟糧到小孩子身上。

他們家裏的大人現在正在地裏清淤。

因這一場洪災,商人手中囤糧價格翻了幾番。

普通百姓每年秋收都會把收獲的糧食賣了,換錢去購買柴米油鹽這些必要的東西。

如今糧價瘋漲,許多勉強糊口的百姓根本無力支付這筆錢。

他們只能眼巴巴等著朝廷的救濟。

山南六州受災的面積相較而言沒那麽廣,加之有穆駿游在其中調度,本地的糧商不敢趁機牟取暴利,如今已經漸漸恢覆秩序。

至於吳地……

顯然有些人根本不想管百姓的死活。

“亂起來,”杜宣緣拽著韁繩走到穆駿游旁邊,“那些見不得人的士卒才能趁‘流民造反’的機會現身,吳王再借‘鎮壓亂局’的理由統率江南軍隊。”

“兵也是他,匪也是他。”

如果說蘇勤是可持續性竭澤而漁,那吳王就是用釜底抽薪來成就自己。

只不管是誰,罹受苦難的只有那些一生都在為活下去汲汲碌碌的百姓。

穆駿游一路默然。

然而隨著他們漸漸臨近姜州城,那些四野慘淡的場景越發稀少,直至抵達城外,城門口還有些殘留的泥濘,一墻之隔的城內卻已經收拾得幹凈整潔。

看樣子是“掃榻相迎”各地的官員。

城門口有一隊官兵手持利器,驗過穆駿游一行人的身份後笑著將他們請入城內。

亦不知他們這些天攔下多少“作亂”的百姓。

穆駿游掃了一眼城中路人寥寥無幾的大街小巷,落地牽馬往官驛走。

一路過去,兩側商鋪多是大門緊閉,僅有幾家糧鋪還開門做生意,只是店裏商品稀少,目力驚人的穆駿游粗略一掃上邊的價格,便微微皺眉。

守店的小二無所事事。

他瞧見外邊路過這一行人形容不凡,又見領頭那人的目光掃過來,忙不疊將店內的價目牌翻了過去,更是欲蓋彌彰。

穆駿游垂眸,沒有沖動行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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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提前兩天抵達姜州,當晚姜州刺史做東,為他們接風洗塵,又言說近來民生艱難,不宜大操大辦,做事倒是面面俱到。

只是菜還沒上齊,便聽見門外一陣風風火火的腳步聲。

坐在角落裏的杜宣緣聽見聲音,頭微微一偏,心裏已經有了幾分猜測。

果不其然,房門被一把推開。

濃妝艷抹的福樂郡主站在這群官員面前,微擡下頜,對杜宣緣笑道:“陳禦史,別來無恙啊。”

鑒於福樂郡主顯然只是想找杜宣緣一個人的麻煩。

為了全席上的人能吃頓好飯,杜宣緣也只得“舍身取義”,乖乖隨福樂郡主“出去說”。

穆駿游是完全不知道,杜宣緣此前在姜州做過什麽事情。

他看向王刺史。

王刺史笑笑。

雖然前段時間是聽說福樂郡主和一個途經此地的官員發生一些淵源,但那位大小姐的事,他也不敢過問,現在穆駿游坐在旁邊使眼色,反正他跟穆駿游不熟,就幹脆裝聾作啞。

金烏西垂,連下數日的雨,老天終於肯給個晴臉。

姜州城內的河流水位逼近兩岸民宅,前段時間杜宣緣和福樂站過的那座橋位於姜州城內的低窪地段,如今已有小半掩在水中。

福樂不想往那邊去,泥水會弄臟她的裙擺。

她走到臺階上,旋身望向杜宣緣,笑道:“陳禦史,怎麽走得這樣急?把人接到就上船跑了。我托父親剛查完‘陳厚璁’此人,發現一點兒小問題,想找你交流交流,卻發現官驛裏沒人,大牢裏也沒人。”

杜宣緣毫不怵她的笑裏藏刀,淡然道:“在姜州逗留許久,自然要盡快趕赴丹州。”

福樂面色一沈,冷哼著目光微轉,道:“跟在你身邊那個丫頭呢?”

杜宣緣回:“偶感小病,在山南修養。”

“哦——”福樂露出耐人尋味的神情,“單刀赴會啊?”

杜宣緣道:“小官隨穆將軍一同來的。”

福樂不喜歡她的裝傻充楞,歪著腦袋盯了她一會兒,忽然笑道:“我還未及笄,父王便在為我著手修建郡主府,這座比父王的吳王府還要大的郡主府去年才竣工,不知陳禦史可願賞臉到我府上作客?”

杜宣緣端得一副正直君子的模樣,微微蹙眉,道:“小官家中已有妻室,恕難從命。”

福樂的神情徹底冷下去。

她冷笑道:“竟真是個固執的傻子。好,你且跟著那位穆將軍,看你能不能走出來一條青雲路吧。”

言罷,福樂甩袖而去。

杜宣緣凝視著福樂的背影,片刻後才轉回席上。

沒人多嘴在這兒問她剛才福樂郡主找她做什麽,大家說些不痛不癢的事情,這頓明面上還是要有的接風宴就這樣糊弄過去。

夜間回到官驛,在確認左右無人後,穆駿游才將心中的疑惑向杜宣緣說出口。

杜宣緣簡單講了一下舊事。

接著,還不等穆駿游消化完她們在趕路中途搞點事情的消息,便聽見杜宣緣將剛才福樂對她說的話轉述出來。

穆駿游的表情當即嚴肅下來。

他道:“福樂郡主這話恐怕別有深意。”

“若是像我們猜測的那樣,吳王借修建郡主府的契機私藏違禁要物,作為府邸名義上的主人,福樂郡主安能一無所覺?”

杜宣緣笑道:“她那話可能是試探。”

“若是我們不曾有所懷疑,聽到這話也只會以為她還是對我有意,想用婚嫁之事提拔我。”

“不過這番試探出口,反暴露了郡主府裏有異的事實。”

穆駿游神色凝重,道:“我們又該如何進入郡主府打探?”

雖已竣工,但福樂未婚,也從未在府上居住,郡主府還是被封存著的,若是貿然前往,恐怕會招人懷疑。

“也不難。”杜宣緣撥弄著桌上的杯盞,“她既然已經邀請我了。這世上總不缺負心漢的。”

杜宣緣擡眸,朝穆駿游一笑:“不過還得請穆將軍做一回惡人,好叫我的‘攀龍附鳳’看上去順理成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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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晚又有兩名州刺史從各自的轄地趕來。

因為天色已晚,便沒去叨擾王刺史等人,徑直來到官驛歇腳。

只是剛剛順著臺階上樓,便聽見過道裏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。

兩名刺史面面相覷,都是官場老油條,這會兒皆不敢再上前半步,同時扭頭看向帶路的驛卒。

那驛卒訕訕笑道:“兩位大人因為何事生出些口角,小的也不得而知啊。”

那兩名刺史東張西望又連連咳嗽。

終於,趁聲音暫歇的時候二人快步往裏走去,試圖趁機趕緊回房。

就在他們路過那間傳出爭吵聲的房間時,忽聞一聲暴怒的喝斥:“穆駿游!你不要欺人太甚!”

兩名刺史的神色頓時尷尬又微妙起來。

直呼其名,這在大成無異於指著有頭有臉的人鼻子罵,更何況罵的人還是山南六州的穆駿游穆旗奔。

這二人齊齊決定充耳不聞、佯裝耳聾。

並加快步子試圖迅速趟過雷區。

結果還沒走兩步,便聽見穆駿游掀桌的動靜:“陳仲因!我看你是包藏禍心,來人,將此人綁下,留待候審!”

這倆刺史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麽事呢,前後左右的房間裏忽然跑出來一群人。

二人大駭,急忙避讓開。

只見那扇房門被突然打開,這群士卒紛紛往房間裏擠去。

又聞屋內原先直呼穆駿游名諱之人怒道:“穆駿游,你無故羈押朝廷命官,我定要向皇上參你!”

“好,你參!你這禦史不就是做這種勾當的嗎!”

聽了一耳朵的兩名禦史眼觀鼻、鼻觀心,紛紛假裝自己眼瞎耳聾,本就是路過,可千萬不要被卷進這場風波裏。

不過那個看起來清瘦的年輕人手上還怪有勁兒,也不知怎麽做到的,突然掙脫開這些士卒們的限制,向門外沖來。

倆刺史紛紛後退,生怕這麻煩撞自己身上。

可惜“麻煩”就是來找他們的。

只聽那年輕人近乎泣血般撲到他們跟前,朗聲道:“還請兩位為下官作證,穆駿游無辜緝拿下官,有違法理!”

二人再次對視一眼,又看向臉色陰沈的穆駿游。

避無可避,他們只好上前勸慰道:“同僚一場、同僚一場,有話好好說嘛。”

穆駿游嗤笑一聲,道:“我與此人無話可說。”

言罷甩袖而去。

就像是因為有這兩名刺史突然插手而不得不放棄。

閑事主動找上來被他倆管了,現在也不好半途而廢,這二人只得將跌倒在地的青年攙扶起來。

小年輕臉上還被打了一拳,顴骨上一片青黑。

早就聽聞穆駿游雖然得到機會回山南,但皇帝卻另派一個無甚建樹的年輕人督軍,應當就是面前這人。

看來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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